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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章 敬翔之死


“除非……”看着周来眸中的晦涩越来越浓,朱锽突然改口。

  “除非什么?”

  “除非你为他担下此罪,本王可求父皇免其死罪。”

  “我如何能信你,暗中设计兄长的宵小。”周来语气中还是有了些许松动。

  “……如你所言,朱友珪便是再可恶,亦是本王兄长。虽不愿见他得势,可也实在不忍伤及他性命。只要他不再搅入争储,本王可允其安稳一生。”

  “……好。我答应你,也请均王殿下能信守今日承诺。”沉默一番后,周来还是点了头。因为他最崇拜的人是他家王爷,亲眼见王爷受这酷刑,那一声声嘶哑的痛呼,仿佛扎进他骨血的毒刺。这比让他自己受过都要难受,也罢,若是王爷和他之中只能有一个,他想选他家王爷……

  深秋已过,凛冬将至。柏乡战役还未见分晓,大梁朝堂上已然乱作一团。

  朝堂上多日未见梁帝,只一内侍官抱着‘天子剑’日日上朝巡视。对此,群臣之中出现不满的声音。更以敬翔为首的十六名朝臣,联名弹劾大将军王彦章,言其‘欺君罔上,抗旨不尊’。

  这外面都传遍了,说是现在在柏乡领兵的正是朱友珪,那个被下放罢黜的皇子。

  而王彦章之女王氏,早在婚配以前就已去世的消息,突然在各大官员之中流传。敬翔这才恍然大悟起来,‘不难怪康勤就算娶了王氏,还依旧得不到王彦章军务上的支持’。

  此番那王彦章又被急调柏乡,在朝中正是其孤帆难扬的时候,也正是撼动其大将军权势的时机。

  敬翔等人深信,只要将那王彦章以欺君罪缉拿回京,朱友珪在柏乡就会孤掌难鸣。届时梁军颓败下来,便是其实锤的结果。

  朱友珪到时就算还有命回朝,也不可能再受梁帝偏袒。

  眼见朝中大势愈发明朗,均王朱锽突然莫名其妙的病了。

  敬翔也一时没了后劲,不知还能找谁来执法,可王彦章的定罪迫在眉睫,他恐怕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康勤会等不到梁帝完全放下芥蒂。

  突如其来的紧迫感,使他做了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决定。

  这日朝圣,依旧不见梁帝上朝。偌大的大殿上,依然还是那个抱着‘天子剑’的内侍来巡视一圈。随后,百官都要朝那个躬身白面行跪拜大礼。

  只是今次不同,敬翔等人干脆不跪了,直接在内侍官颤颤巍巍的指责中冲上皇座。

  从内侍怀中夺下‘天子剑’,直呼受天子亲召。顿时,百官见状无人知其作为,亦无人敢问。人群中有人大呼‘吾皇万岁’,即刻众人皆一脸懵的跟着朝拜。

  见朝中无人存疑,敬翔开始大张旗鼓颁布缉拿王彦章的诏令,还美名其曰‘遵从圣意’。

  多日后,从东都发出的圣旨被送及梁帝案桌上时,从未沉默的梁帝朱全忠,第一次看着那打黄色绸缎落款处,暗红扎眼的印玺不言不语。

  他曾想过自己这样安排,敬翔一派定会在朝中独大,也会挤压一些政见不合的武官。只是他万万没想到,敬翔会如此猖狂,竟到了伪造他圣旨的地步。

  山中无老虎,猴子称大王,真是不自量力……

  将圣旨收下,朱全忠取来佩剑,来势汹汹的翻开帷帐。方才在帷帐外面还夸张傲慢的宣旨官,此时便是被朱全忠吓得失了魂。

  朱全忠盛怒之下没有斩了那宣旨官,只是要宣旨官转达他的话,带回东都给均王朱锽。

  宣旨官不敢怠慢,当即就启程回去了。

  望着车马疾驰的一骑尘埃,朱全忠眸中杀伐尽显。

  若不是念及张氏旧情,他何苦处处隐忍这群迂腐之徒。这次,可是他们自找的悬崖,自寻的绝壁,实在怪不得他要整顿朝风了。

  汴州城中,长街人声鼎沸,车水马龙川流不息。

  敬翔‘遵从圣意’清除异党,军机为数不多的三位重臣,皆被其以抗旨不尊下狱。王彦章的将军府,更是其重点排查的地方。

  王彦章的妻儿尚在京中,其妻出身草莽人家,在那些闺阁后院中显得本就格格不入,自然受过不少内院妇人的挖苦羞辱。不过这王夫人倒是少有的坚韧女子,敬翔撺掇多位大臣府中正妻上门挑衅,那王夫人都不曾露怯,反而站出来同那些妇人硬刚起来。

  敬翔不想等下去,只能先逼王夫人伏法,这样才能从身后搞垮王彦章。

  不过这将军府还真不是他们能随便硬闯的。

  那将军府上光是七八岁的娃娃,都能舞刀弄枪,何况还有数百近千的府卫家丁。

  这几日去宣旨的朝官算脚程,应该已经抵达。想必朱友珪是不肯轻易让王彦章走的,那定会耽误几日。无妨,他们越是耽误,他就越有把握先摘了将军府。

  想他王彦章不惑才得一幼子,本就宠爱备至,若是该子落入杀人如麻的陛下手中,那王彦章又如何不反?其罪欺君,本就说不清讲不明,难道以他幼子为饵,还不足其方寸大乱吗?

  今日已是重兵围困将军府第七日,便是里面铜墙铁壁,这踏出府门便是死的恐惧,恐怕早已消磨掉了府中多数人的耐心。

  敬翔立于一茶座雅阁内,此处甚适合把将军府外情况一览无余。

  这时家仆来报,说是均王来了,神情凝重说非要见老爷一面才行。

  敬翔左眉一挑,思前想后觉得应该也是为围困将军府一事来劝和的,反而连见一面都有些排斥了。

  “呃,那,那就请去府上,好酒伺候着,我老了腿脚不利索,就让他等等我这老头子。”

  “是,老爷。”

  家仆才退下,他又开始喃喃自语。

  “这么大一个将军府,竟无知到拥护那营妓之子,老夫的学生,岂是尔等莽夫凭些腌臜手段就能欺负的?”

  斜阳入窗,敬翔不再挺拔的身形被折射在地上,仿佛一颗苍老的枯松。

  均王听不得家仆对他的搪塞理由,出手敲晕了茶座外戒备的侍卫,径直跨入敬翔所在的雅阁。

  “……敬老!你可知此刻军中主帅并非朱友珪?”朱锽还未见到人,声先入耳。

  “难不成均王殿下还要告诉老臣,主帅是陛下吗?”敬翔一脸玩笑的看向朱锽。

  “对。”

  笑意瞬间在敬翔脸上凝固,在均王一脸严肃的注视下,他相信朱锽不会用这种事来说笑。

  接着,均王朱锽又说,“去柏乡传旨的宣旨官,今日就已经回京。可他并未回宫,而是受父皇指令,秘密来了均王府。敬老,您此番伪造圣旨,恐怕早就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。可您不能再因此连罪我二哥了,他如今境地您不是不知。”

  “殿下勿怪老臣直言,这天下大局,想必殿下也知一二。我朝陛下生性暴戾,战俘奴隶从未得到善待,单就青州一役,十万人呐,就这样活活填了护城河。至内,其巧夺儿媳淫乱宫闱,毫无伦常廉耻。试问,这般君主,如何能做一明君?”

  被老丞相这番话惊得哑口无言,朱锽再看向敬老,眼里的震慑尽显。

  “敬老此言,怕是早就想说出口了吧?”无暇展露过多的惊愕,朱锽转而话锋又变,“父皇只给了本王两个选择,二哥和敬老您……”

  “罢了罢了,莫再说了。老臣明白了!”

  “敬老?”看着老人失落的样子,朱锽有些不忍。

  “均王殿下可否能答应老臣,此生唯一还未达成的念想?”敬翔眼中泪花闪烁,叫朱锽恻隐之心攒动。

  “敬老但说无妨,学生朱锽定当竭尽所能……”

  “好。有陛下今日的许诺,老臣接下来所为亦绝无后悔。”敬翔拍拍朱锽的肩膀,不惧天威的决然畅抒四肢百骸,他决定为了自己的学生,再拼最后一次。

  今日难得天晴,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头。‘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’,天气很干啊,滋要是星火都可燎原。敬翔一声令下,将军府外围困的禁军开始强攻。一支支裹了火药的箭,犹如火雨般落进将军府,很快府内的屋顶就燃起滚滚浓烟。

  黄河岸边柏乡大战胶着,东都将军府灭门惨案,当大梁在各诸侯国之间又一次站在风口浪尖,朱全忠一如既往的雷霆之姿,依旧我行我素杀伐决断。

  这可能正是敬翔口中所说的‘这般君主’。

  两日后,敬翔在狱中病猝的消息传到军中。朱全忠将已阅的信函搁置一边,再未看一眼。

  这个男人此时心中再容不下战事之外的其他,有种麻木是他高处不胜寒的慰藉,也是他再也不能敞开心底最后的柔软,去接纳任何人的高强。

  他还有几年就到花甲之年,可他还不肯撒手打下来的江山,若是上天还肯再给他二十年,天下一统他必能做到。

  诸子之中,唯长子朱友裕天资聪颖,是他最得意的子嗣。只可惜,越是优秀的孩子,喜爱他的人也就越多。这才让天上的神仙,都忍不住要和他抢这个儿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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