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一


  我醒来时,周围一片嘈杂声。

  大家已经从废墟中找出罗妈妈,血肉模糊的她,再也醒不过来了。

  “妈!回答我!”我跪在罗妈妈的遗体旁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,她再也听不到。

  绝望和恐惧、无助,紧紧包围着我。

  我想起了晓风最后的样子,老天真会和我开玩笑。

  这场龙卷风带走了罗妈妈,也带走了我留在这里的所有意义和理由。

  村长安排人来帮忙处理罗妈妈的后事。

  “对不起,我没有照顾好阿姨。”我内疚地向罗江道歉。

  “不是你的错,你别哭了,你额头上还有伤。”罗江表情木然地对我说,他像丢了魂的木头人,别人要他做什么,他就做什么。

  这只会让我更伤心难过。

  “我被骗了。工作的事情泡汤了,付出去的钱也没了。现在连妈妈也没了,家也没了,我什么也没了。”他跪在罗妈妈坟前,像个孩子似的,伤心地哀嚎。

  我不停地流眼泪,讲不出一句安慰的话。

  罗妈妈突然离去,给我们留下了无法释怀的伤痛。

  罗列若是知道了,会不会后悔?爱情不会比亲情重要。

  罗妈妈的后事安排,基本上由村长帮忙打理。

  村长是个沉稳的长者,言行举止,不急不躁,有大家风范。偶尔,他会望着罗妈妈遗照,露出悲伤的表情,不自觉地红了眼眶。

  我递杯热茶给他。

  “我本来打算带罗妈妈去南城治眼睛的。”我说。

  “我以前也向她提过治眼睛的事,但她总说不要花那个多余的钱。”村长哽着声音说。“是我对不起她,罗江他爸去世后,娘仨生活非常困难,她来找我帮忙,我答应帮她,但我很自私……”他停在这里,再也说不下去。

  伊人已逝,过去的恩怨是非就记它们随风而逝吧!

  “罗妈妈跟我讲过您,她说您帮过他们不少忙。她很感激您,不恨您。”

  村长听完,越发的难过。

  “她太善良了。罗列以前在家的时候,一点也不理解她,心疼她,反而经常气她,甚至怨恨她,伤她的心。上大学以后,她就没有回来过,现在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,罗妈妈走得很不安心啊!”

  罗江说他想杀掉罗列的气话,可能就是这些原因吧?

  “村长,您能不能看在罗妈妈的份上,以后帮忙多关照罗江,他找工作的事好像遇到了困难。您一定要帮帮他。”村长是个可靠的人。

  “放心,我会的。罗江这小子像他妈妈,心地善良,不过脾气也和罗列一样倔强。”

  遗憾罗列不能回来送罗妈妈最后一程,我心里的负疚感又再次涌上心头。

  “罗妈妈这一走,也算解脱了。她苦了这么多年,我是知道的。”村长望着罗妈妈的遗像说。

  阿欢请了两天假来陪我。

  “罗江以后怎么办?他姐姐什么时候回来?你有没有将罗妈妈去世的消息告诉她?”

  “没有。她回来不是容易的事,但肯定会回来。”

  我尚且遗憾还有很多想为罗妈妈做的事情未能完成,罗列知道后会伤心成什么样子?

  “不用告诉她,她不会伤心的。”罗江将从路边采摘来的一束野花放到罗妈妈的坟前。

  “罗妈妈一定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。”这世上,姐弟俩从此相依为命。

  “她骂我妈,还把她推倒在地,要她去死!”罗江伤心地掉眼泪。

  我不敢相信,母女间竟闹到那般不堪的境地。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村里人背地里说我妈和村长的闲话。她就怪我妈。我知道我妈不是那样的人,我爸死了,她哭瞎眼睛,还要辛苦把我们抚养长大,她有多难多坚强!罗列简直不是人!我恨她!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!”

  我无语。

  罗列对陈牧野的的偏执爱恋情有可原?

  我在罗妈妈的墓地周围种了些白菊花,也不知道下次来看她会是何时。但愿这些白菊花盛开时,罗妈妈能感受到我对她的歉意和怀念。

  罗江受了双重打击,我离开的事,他也无心再提,整天闷在家里不出去。

  阿欢常来看我们,就是话有点多。

  “罗江,你这个公务员什么时候开始去上班啊?”

  我阻止她已经来不及。

  罗江叹气。

  “公务员有什么好?还不如出去打工。”

  他起身要出去。

  “你去哪里?”我问他。

  “出去透气。”他语气生硬地回应我。

  “我说错话了?”阿欢紧张问我。

  “他的工作泡汤了。”我告诉她。

  阿欢很后悔。

  “你不早点告诉我。”

  “不知者无罪。”我安慰阿欢。

  “我该怎么帮他?”阿欢眉头紧锁,愁云满怀的样子,阿欢喜欢罗江。

  “你以后要多来看看他,我很快要回南城了。”

  “这么快?”阿欢拽住我胳膊。

  “我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。我也很想我的家人。”

  “你是个了不起的人,换做是我,肯定不会这么做,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无私奉献。”

  我望着蓝色的天空。

  “是我欠罗列的,一定要还给她。”

  “欠她很多钱吗?”阿欢问我。

  我笑而不语。

  阿欢回家后,我坐在屋檐下等罗江回来。

  院子里的那棵粗壮的桂花树被龙卷风连根拔起,不知卷去何处,真是可惜。

  罗江从外面回来,见我还一个人在路灯下坐着的我,惊讶地问:“你不怕吗?”

  “怕什么?”

  “我明天俢院墙。”他说。

  “再种棵桂花树吧!罗妈妈最喜欢桂花香味了。”

  他也不应我,直接进屋,掩上半边大门问我:“进不进来?我关门了。”

  我赶紧搬起椅子进去。

  等他关好门。

  “你可以报警给那个骗你钱的人一个教训。”我对他说。

  他轻叹一声。

  “算了,别人会笑我傻子一个。”他怎么又在乎别人的看法了?

  “我是男人,要面子的,不是小时候那个单纯的小男生了。”他补充道。

  “单纯才会被骗。”我没有讥笑他的意思。

  “没你单纯!”他讽刺我。

  “贪心的兔子妄想嫁给狮子,结果害死了自己。”

  “对!我就贪心了!关你什么事?”

  他回房间,将房门摔得砰砰响。

 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。我的手机被砸开了花,暂时无法和林迈联系。

  第二天,我趁午休时间到镇上银行把卡上所有的钱取出来。

  罗江不肯收下我的钱。

  “是你姐的钱,不是我的。”我劝他收下。

  他牵强的笑。

  “她不会这么好心。”

  “你对她误会太深。她是你亲姐。”

  “她是我见过的心肠最狠毒的女人。”

  罗列是我见过的,最悲剧的一个人。

  “好吧!我承认,是我的钱。在鞋厂上班存的钱,并不多,你比我需要它。”我坦白说。

  “我很需要钱,但不至于要用你的钱。我不想做贪心的兔子。”

  我忍不住笑。“对不起!我收回昨晚说的话。钱你拿着,我走以后,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,有事去找村长商量。他会帮你的。”

  “走就赶快走!废话一大堆。”罗江还是不肯收我的钱。

  阿欢提早下班来看我,明天,我就要走了。

  “你都要走了,我还不知道你名字。”

  “秦婉。”我淡笑着对她说。

  “秦婉?好听的名字呢!我可以去南城找你玩吗?”

  “当然。”

  “那我要努力工作存多点钱。”她很开心。“到时候叫上罗江一起,你要带我们玩遍南城,吃遍南城。”

  “没问题。”罗江不会来的,我想。

  罗江已经做好晚餐。吃饭的时候,阿欢讲了很多笑话,他都不笑,我笑得肚子疼。

  晚上,阿欢留下来过夜,和我挤在一张单人床上,我们聊到凌晨一点多才睡觉。

  晓风走了,罗妈妈也走了,我的人生开始有了灰色。但又认识了单纯可爱的阿欢,冷冰冰却善良的罗江。

  得与失,乐与悲,我体会到做人的酸甜苦辣,晓风说,即使我是秦婉,也不可能有一个完美的人生。

  我应该问她,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呢?

  罗江像平常一样,早起做好早餐。

  不过,今天的早餐有点特别,是丰盛的饭菜。

  “吃饱一点。”罗江对我说。“吃完饭我要去村部开会,村长让我训练民兵。”他其实在向我道别。

  “你不去送秦婉了?”阿欢问罗江。

  罗江听见我的名字,愣了一下,什么也没说。

  阿欢送我到镇上的车站。

  阿欢搂着我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,叮嘱我千万不要忘了她。我答应回南城后,会经常联系她。

  “有两件重要的事拜托你。”我对阿欢说。

  “你说。”阿欢伤心地用纸巾不停擦眼泪。

  “第一件,你要替我经常去看看罗江,他毕竟一个人无依无靠……”我喉咙哽住,不得不深呼吸一下。“第二件,把这些钱转交给他,告诉他,是罗妈妈留给他的钱。”

  “好好好,我答应你一定办好这两件重要的事。”

  我拥抱她,说谢谢。

  昨晚,阿欢睡着以后,我悄悄起去敲罗江的房门。

  “我睡了。”他很快回应。

  “我有话对你讲。”

  “我要睡了!”他似蒙住被子,闷声回应我。

  我伤感地转身离去,就这样与他告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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